1951年7月21日，毛主席在中南海的会客室接见了一位来自湖南的女孩。她穿着衬衣和蓝格子的裙子，由秘书田家英接到家里来。

主席刚进会客室，就用他宽厚的大手与女孩热情握手，问她：

“毛大姐（毛秉琴）还好吗？”

“挺好的！”

“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，还是你父亲牺牲的那年。”

说完，毛主席竟然伤感起来，他望了望窗外，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话：

“你父亲是我曾经的挚友，当年他干革命比我还厉害，是一位出色的鼓动家。可惜他牺牲得太早了……是一位好同志啊！”

图|毛主席与陈文新

这位女孩叫陈文新，是以后的中国科学院院士。

她的父亲是毛主席早期在湖南革命时的得力助手——陈昌，一位鲜为人知的革命烈士。

1930年2月23日，陈昌在长沙浏阳门外被反动派杀害后，主席多次给他的三个女儿写信，要她们好好照顾母亲，鼓励她们努力学习，还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好几百元补助她们。

毛主席和陈昌烈士究竟有一段怎样的友谊？

多年后，主席提到他时，为什么会如此伤感？

……

一、与毛泽东成为挚友

1894年，陈昌出生于广西梧州，8岁那年随父母回到父亲的老家——湖南浏阳土桥炭坡陈家大屋。学习成绩优异的他，17岁便考入了湖南省立初级师范（今湖南第一师范学院），后改为湖南公立第一师范学校。

1914年，一位器宇轩昂，将国家兴亡时刻挂在嘴边的年轻人，也考入了这所学校，他就是毛泽东，中国革命的领路人。

陈昌第一次与他交谈，就被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。

一师除了毛泽东，还有不少理想远大的青年，比如蔡和森、何叔衡、罗学瓒、张昆弟等人。因为志气相投，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。

1915年，新文化运动开始后，《新青年》杂志很快在一师流行起来，毛泽东、陈昌等人都是它的忠实读者。

图|《新青年》杂志

《新青年》上发表的文章，特别是李大钊和陈独秀的社评，让他们受益无穷。

在毛泽东的提议下，毛泽东、陈昌、张昆弟三人组建了一个哲学小组，专门研究《新青年》上提出的那些新思想、新问题。

在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，陈昌向着真理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。

1915年6月，陈昌从一师毕业后到一师附属小学任教。

年前，袁世凯率领百官参拜天坛，意图复辟帝制。省内反袁倒袁的呼声此起彼伏，一师的学生非常积极，湖南总督汤芗铭奉袁世凯的命令，到处捕杀爱国人士。

毛泽东和陈昌认为必须要组织一个团体，发动有志青年共同奋斗，改变湖南的现状。

1915年9月，他们商议，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。

他们在长沙各中等学校门口，张贴征友启事。

启事上的字，是毛泽东用文言文写的，字体是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体，大意是：

“祖国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，特邀请有志参加爱国工作的青年组织团体……共同寻找救亡图存之路。我希望结交的朋友是对学问、时政感兴趣，能够吃苦耐劳、意志坚定，随时能够为国捐躯的青年。”

启事的末尾写的是“由第一师范附属小学陈章甫（陈昌）转交”，署名是“二十八画生”。

启事一经发出，各校师生纷纷议论起这件事。思想保守的人，认为这个“二十八画生”脑子有问题，将张贴的启事撕掉了。

还有人认为这个“二十八画生”，就是打着征友的幌子来找女朋友的。

湖南女子师范的马校长，是个思想陈旧的女校长，看完启事后，担心不已，跑到陈昌教书的学校问他：

“陈先生，您怎么做起媒婆的事情来了？还把启事贴到了我们女子师范的门口。这个‘二十八画生’到底是谁？”

图|陈昌

陈昌解释道：

“您误会了，‘二十八画生’是毛泽东，他的名字（繁体）的笔画之和就是28。他是湖南第一师范，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，并不是您所想的那种骚扰女同学的流氓。”

马校长这才松了一口气，安心离开了。

陈昌对毛泽东赞誉有加，毛泽东对他也非常欣赏。

毛泽东征友启事中“友”的标准就是根据陈昌的品格设定的。

1915年6月25日，毛泽东给朋友写的信中写道：

“以后的中国一定会比往昔更加艰难，只有杰出的人才才能拯救……同学陈子（陈昌）就是这样的人才，却不多见啊！”

后来，毛泽东在接受斯诺的采访时，谈到这件事，他说：

“我只征到了‘三个半’的朋友，没有达到我预期，但这样的宣传打出后，却为以后新民学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。”

1916年，陈昌到徐特立主办的五美高级小学教地理和修身课，在给毛泽东写的信中，表达了他对教育的看法：

“有人言：战争是一场生动的教育课。我讲课时，经常在课文中结合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，军阀混战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痛苦。”

他在自编的一套教材中写道：

“中国雄踞亚洲之东南，土地辽阔膏腴，罕有能比，诚世界大国也。然自清末道光以来，外交失败，丧权割地……诸生睹此，能不痛心？尚志沙场，誓图恢复，山河依旧，不难一一收回，庶可以绍祖先之丕烈，洗百年之奇耻也。愿与诸生共勉之。”

他寄给毛泽东的每一封信，毛泽东都逐字读完，并一一回复。

在陈昌感到彷徨时，只要收到毛泽东的回信，他的心情就会畅快许多。

图|毛泽东

在毛泽东的鼓励下，他一直沿着正确的革命方向前行。

二、与毛泽东创办新民学会

1918年4月14日，毛泽东、陈昌、蔡和森、张昆弟等人，在长沙溁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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）湾镇蔡和森的家里成立了新民学会。陈昌是学会的主要发起人和骨干成员之一。

新民学会成立当天，举办了成立大会，经过激烈的讨论，通过了学会的章程，规定学会的宗旨是：

“革新学术，砥砺品行，改良人心风俗。”

参加学会的硬性标准是：

“品格好、志向好、学问好，确有向上要求的青年。”

新民学会成立后，在湖南地区扛起了革命运动的大旗，学会领导湖南青年学子和人民群众发起了一系列群众运动。比如，五四爱国运动、驱张（敬尧）运动、湖南自治运动、新文化运动等。

1918年6月，毛泽东从湖南一师毕业，和他一起毕业的还有新民学会的一些会员。以后是参加工作、学习还是出国留学？他们都还没考虑好，正当他们还在寻找出路时，他们的恩师杨昌济先生，带来了去法国勤工俭学的好消息。

毛泽东和蔡和森当即决定召开新民学会会员大会，讨论去法国勤工俭学事宜。

会议提出两方面的要求：

“学会是以培养新兴人才为主要任务，一方面要派出会员去国外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革命经验；另一方面也要留住一些在国内从事教育，从小学教育做起。”

陈昌想去日本留学，但毛泽东考虑到国内工作的需要和学会的巩固和发展，希望他留在长沙五美高等小学教书。

在毛泽东劝说下，陈昌打消了出国留学的想法，继续从事小学教育，同时协助毛泽东开展革命运动。

图|蔡和森

蔡和森、李维汉、张昆弟等人相继到了法国，还有一些会员去了南洋、日本。从此，会员分散到国外以及国内各地，为了让各地会员互通有无，毛泽东将会员写的信件，根据内容编印到一起，寄给其他会员和部分读者阅读，对其中关键的一些问题，他提出要通过写信来进行讨论。

毛泽东认为：

“学会必须要以某种主义为中心，不能只是朋友的聚会那样简单、随便，只有主义这张旗帜立起来了，大家才能朝一个方向努力，才能推动中国革命的发展。”

在数次关于主义的讨论中，留学国外的会员提到了法国、俄国的马克思主义，毛泽东在其中扮演引导者的身份，他总是引导大家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。

在这样的讨论中，陈昌的思想逐渐由“民主”、“科学”的民主主义，转向了马克思主义。

1920年，毛泽东在长沙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，陈昌是其会员之一。

在研究会里，陈昌阅读了大量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，了解到了俄国十月革命的相关事件，思想得到了进一步解放。

7月6日到10日，留法的新民学会会员在蔡和森的主持下，在蒙达尼开了5天会，他们对革命的目的“改造中国和世界”，没有人反对。但在革命的方式和道路上却分为两大派。

一派是以蔡和森为代表的革命派，主张成立中国共产党，实行无产阶级专政，其实现方式还是倾向于俄国的十月革命。

另一派是以萧子升为代表的改革派，主张温和的革命，以教育为主要革命工具，以工会和合作社为实行改革的方法。

毛泽东赞同蔡和森的观点，邀请留在长沙的会员开会讨论这个问题。会上，毛泽东批判了无政府主义、罗素的和平主义、社会民主主义及社会政策（即通过国家福利缓和阶级矛盾），他认为这些在中国都是不可行的，只能用最激进的共产主义，将政权收归人民大众，这样才能在中国实现民主。

陈昌在会上赞成毛泽东的观点：

“如果只从西方贫民的角度看，社会民主主义是可行的，但放到中国这个环境下，明显就行不通，因为中国没有发达的工业作为基础，所以我支持布尔什维克主义（共产主义）。”

三、传播马克思主义等新思想

1920年7月，去北京学习国语注音的毛泽东和陈昌回到长沙，毛泽东在一师附小担任主事，陈昌担任一师国语注音教员。

他们和另外两名老师住在天鹅塘的一所房子里，毛泽东建议成立一个革命大家庭，四家人合为一家，生活饮食方面的事情由陈昌爱人毛秉琴负责。

图|毛泽东

毛泽东管毛秉琴叫大姐，陈昌的女儿则叫毛泽东舅舅。

他高兴地说：

“革命使我们成为了一家人！”

毛泽东和陈昌在北京学习时，抽空学习了许多有关俄国革命的书籍和共产主义文献。他们还联系到了陈独秀和李大钊等人，商量在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计划。

为了更好地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，为建立共产党做好思想准备，毛泽东、陈昌、何叔衡等新民学会会员，在湖南各界进步人士的资助下，于当年的8月20日，租用湘雅医学专门学校（今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）的3间房子，创办了文化书社，9月9日开始营业。

开业后，书社出售包括《新青年》、《劳动界》、《北京大学月刊》等160余种介绍马克思学说的进步书刊。

毛泽东还计划在湖南各地开设分社，进一步普及马克思主义。

1921年春，他提议陈昌、陈作为和宋先觉等人回到浏阳成立分社，并在金江高小的基础上开展教育改革。金江高小是当时浏阳进步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地方，校舍宽敞，离长沙较近，便于联络。

在校长黄甫笙的支持下，筹集了部分资金作为开办费，并得到了两间校舍当作销售点和库房。一切准备妥当后，陈昌和老师同学一起粉刷墙壁、打扫卫生、搬运书籍。

陈昌等人进入学校后不久，学生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：

“学生由长袍改穿短衫；学校开辟了田地，由学生下田劳作，不再是‘四体不勤、五谷不分’的旧书生模样了。”

为了树立“劳工神圣”的思想，在学校最显眼的地方，竖立了一块“劳工神圣”的木牌。

陈昌多次带领学生参加劳动，学校外是一块荒地，一到下雨、下雪，道路泥泞不堪，他就带着学生在荒地上修建了一条马路。

在金江高小里面成立的书社，开张当天卖出234册，其中《向导》、《新青年》杂志最火爆。长沙总社供应量有限，书籍供不应求，怎么解决呢？陈昌在库房里思来想去，黄甫笙提出建议，让大家自行刻印。

陈昌认为这也许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，可学校师生平日学习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，如果又发动他们印书的话，是不可行的。

黄甫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，主动提出自己先印一本，打个样。陈昌见他态度坚决，终于接受了他的建议，暂时解决了书籍供不应求的问题。

当年年底，陈昌带着几个人去长沙拿书，他向毛泽东汇报了浏阳书社的营业情况，毛泽东听完称赞道：

“你立了一个大功！”

在长沙住了几天后，陈昌等人带上新书回到了浏阳。临行前，毛泽东送了他们两个大箱子，他们打开一看，里面竟然是一整套的木制印版。

有了印版，浏阳分社翻印书籍就快多了，还有机会多印几套送给没钱买书的穷苦学生，无疑加速了新思想和新文化在浏阳的传播。

为扩充学校教师编制，增强学校的进步力量，陈昌请求毛泽东，从自修大学派一些人来当老师。

图|夏明翰

不久，夏明翰等人来到学校任教。

书社的设立让学生提高了反帝反封建的思想觉悟，他们积极参加了当时的一些革命运动，如反对签订丧权辱国的“二十一条”、参加抵制日货的游行示威等。

陈昌组织的革命活动让浏阳当局感到不满，他们撤掉了金江高小开明校长黄甫笙的职务，改派思想反动的邱培钧。于是，陈昌、夏明翰、陈作为等人被赶出了学校。

1923年，陈昌回到长沙。这时，毛泽东为躲避湖南军阀赵恒惕的通缉，已经离开长沙，他在长沙创办的自修大学和附属补习学校也被取缔，学校教职员工在中共湘区区委书记李维汉领导下，重新组建湘江中学，陈昌参加了筹办工作。

当时，经费短缺，李维汉决定每人出资50大洋，补充学校剩余的钱款，当作学校的启动资金。陈昌把家里的两橱书连同书橱一起捐赠给了学校。

四、毛泽东称他为出色的鼓动家

1926年，党组织派陈昌和总工会特派员刘汉之等人，前往水口山矿，重建被敌人破坏的党组织和工会，深入开展工人运动。

水口山矿是当时全国最大的铅锌矿，也是湖南的经济命脉，里面有3000多名员工。

1922年，共产党派蒋先云等人去水口山矿成立了水口山工人俱乐部，组织工人大罢工，取得了诸如8小时工作制、增加工资、集会结社言论自由等众多权利。

1923年，“二七惨案”发生后，全国工人运动陷入低潮，赵恒惕趁机派出军队进驻水口山，解散工人俱乐部，逮捕工人先进分子，开除1000多名工人，蒋先云被迫离开水口山。

陈昌、刘汉之等人来到水口山后，第一件事自然是想方设法重建中共党组织，筹备工会成立等事情。

他一方面深入工人群体，发动工人加入活动；另一方面组织工会筹备处，向矿山当局提出恢复1922年工人所争取的权利、发放拖欠的工资、收容失业工人、释放被关押的进步工人。

矿山当局收买了工贼朱科益、戴子，组织“同乐会”与工会抗衡，同时散布谣言，试图瓦解陈昌等人在工人中建立起来的威信。

矿山当局在工人坚决的斗争意志和革命形势的逼迫下，总算恢复了工会提出的条件。

1926年12月1日，省农协和省总工会召开了全省农民代表大会和工人代表大会。

图|毛泽东

毛泽东出席会议，他指出：

“反革命力量已经成立了国际、全国、全省的联合战线，我们也要成立对应的战线来与他们对抗……”

在正确思想的领导下，陈昌等人在水口山大力开展农民运动，将工人运动与农民运动结合起来，还在地方农协上建立了党、团组织，革命形势高涨。

1927年5月1日，陈昌宣布召开水口山第一次工农联合大会，并在大会上公审了何遥卿、谷玉衡两大罪恶深重的土豪劣绅，宣布判处他们死刑，全体工人和农民代表掌声雷动。

5月21日，马日事变在长沙爆发，长沙处于白色恐怖中。此时，来到长沙参加会议的陈昌，躲在长沙郊区的一个亲戚家。

7月，陈昌到达南昌，在贺龙的第二十军任团长，后参加南昌起义，率领部队撤退广州，途中多次帮助周恩来脱险。

1929年底，陈昌受命去湘西与贺龙一起扩大革命武装力量，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。他在赶赴湘西的途中，被敌人抓捕，押送到长沙。

敌人威逼利诱，试图从他的口中得到共产党的机密，陈昌义正言辞斥责敌人。

即使敌人把他的妻女带来劝他，他依旧平静地对妻子说：

“献身革命事业，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。今天我能够为党而死，死得其所。只是辛苦你，以后要一个人照顾我们3个女儿了。”

陈昌被捕两个月后，敌人依旧一无所获。长沙、浏阳的保释信纷纷寄到关押陈昌的监狱，敌人担心他被共产党的武装部队救走。

1930年2月23日，他们将陈昌杀害于长沙浏阳门外。

临刑前，陈昌高呼：

“革命必定会成功！劳苦大众必定会得到解放！”

6月，红军攻打长沙，毛泽东与陈昌的妻子见了一面，知道了陈昌牺牲的消息，他悲愤万分。

图|毛泽东

1950年，毛泽东在住处和宋任穷谈到陈昌时，说：

“陈昌是一位出色的宣传鼓动家，也是我的挚友……”

为了表达对陈昌家属的关心，毛泽东多次写信给他的女儿，要她们照顾好母亲，又从自己每个月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寄给她们补贴家用。

1951年夏，陈昌的女儿陈文新到北京华北农科所实习，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。

主席收到信后，派秘书田家英去看望了她。

7月21日，田家英给陈文新打来电话，告诉她，毛主席要请她去家里做客。

当时陈文新在实验室工作，时间紧迫，来不及换衣服，穿着衬衣和蓝格子的裙子就来到了毛主席家。

毛主席与她谈了好多，谈到她父亲陈昌时，伤感地看向窗外，沉思了好久，才说：

“你父亲是个好同志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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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

苟日新

编辑、排版：

小元